【喜达行在所三首】作者:杜甫 朝代:唐代
[喜达行在所三首]喜达行在所三首原文
其一
西忆岐阳信,无人遂却回。
眼穿当落日,心死著寒灰。
雾树行相引,莲峰望忽开。
所亲惊老瘦,辛苦贼中来。
其二
愁思胡笳夕,凄凉汉苑春。
生还今日事,间道暂时人。
司隶章初睹,南阳气已新。
喜心翻倒极,呜咽泪沾巾。
其三
死去凭谁报,归来始自怜。
犹瞻太白雪,喜遇武功天。
影静千官里,心苏七校前。
今朝汉社稷,新数中兴年。
[喜达行在所三首]诗词问答
问:喜达行在所三首的作者是谁?答:杜甫
问:喜达行在所三首写于哪个朝代?答:唐代
问:杜甫的名句有哪些?答:杜甫
[喜达行在所三首]译文和注释
[喜达行在所三首]译文
其一
盼望凤翔那边有人来传点消息,但没有等到人于是决意逃回来。逃窜过程中边走边望望眼欲穿,一路上提心吊胆几乎心都凉透。重重烟树像在招引自己向前奔,莲花似的山峰仿佛为我而打开。初到时亲友们惊讶我又老又瘦,感叹我艰辛地从贼营中逃出来。
其二
黄昏时愁思不已传来胡笳的悲音,满目凄凉是那失陷了的京城之春。能活着回来只是今天才敢想的事,从小路逃亡随时都可能一命归阴。严明的章法制度今天刚刚看得到,就像光武中兴一样这里气象已新。喜悦的心情达到极点变成了悲伤,呜呜咽咽不能自禁泪水沾湿佩巾。
其三
如果在敌国死去,也无人报信。回到自己国家终于有人怜惜自己了。到这里才能复见汉家天日,庆幸能见到太白、武功山。置身朝班才觉影静而心苏,不似在乱军中时之眼穿而心死。如今大唐国家社稷,一定振兴有望。
[喜达行在所三首]注释
⑴此诗《文苑英华》题为[自京窜至凤翔喜达行在所三首]。行在所:指朝廷临时政府所在地。至德二载(757年)二月,唐肃宗由彭原迁凤翔,为临时政府所在地。蔡邕《独断》:[天子以四海为家,谓所居为行在所。]
⑵首二句说明冒险逃归之故。岐阳,即肃宗行在所在地凤翔。凤翔在岐山之南,山南为阳,故称岐阳。凤翔在长安西,故曰西忆,信,是信使或信息。自去冬陈陶斜之败,杜甫急待官军再举,故希望那边有人来。[无人遂却回],无人二字读断,是说天天盼有人来,能得到一点消息,但竟没有人来。遂却回,是说于是决意逃回来。却回二字连读,却过、却出、却入、却到、却望、却去、却寄等,皆唐人习惯语。却字有加重语气的作用。
⑶此二句写逃窜时的紧张心情。向西走,向西望,故当着落日。一面走,一面望,望得急切,故眼为之穿。当时逃窜是很危险的,一路之上,提心吊胆,所以说[心死著寒灰]。就是心都凉透了的意思。著,置也。《庄子·齐物论》:[形固可使如槁木,而心同可使如死灰乎。]
⑷此二句写拼命逃窜之状。一路之上,重重烟树就好像在招引着自己向前奔。远树迷蒙,故曰雾树,正因是远树,人望树行,有似树之相引,一本作[茂树],[茂]字便死。连山,即太白山和武功山,是将到凤翔时的标志。[忽]字传神,真是喜出望外。
⑸此二句写初到时亲友的慰问。
⑹这两句追忆陷安史叛军时苦况。入夜则愁闻胡笳,当春则伤心汉苑(如《哀江头》所云)。汉苑是以汉比唐,如曲江、南苑等地。
⑺此二句是倒叙。活着回来,这只是今天的事情,因为昨天还在逃命,随时有作鬼的可能。间(jiàn)道,犹小道,伺其间隙之道而行,指由僻路逃窜。暂时人,谓生死悬于俄顷,见得十分危险。
⑻这两句是上三下二句法,写所见朝廷新气象。借古喻今,以汉光武帝比唐肃宗。《后汉书·光武纪》:[更始(刘玄)以光武(刘秀)行司隶校尉,于是置僚属,作文移,一如旧章。三辅吏士见司隶僚属,皆欢喜不自胜。老吏或垂涕曰:不图今日复见汉宫威仪。]又:[望气者苏伯阿为王莽使,至南阳(今属河南),遥望见春陵郭,唶曰:气佳哉,郁郁葱葱然。]光武(刘秀)南阳人。司隶,是汉代的司隶校尉,代指朝廷官员。
⑼中兴有望,故[喜极而悲]。当歌而哭,当喜而悲,似乎反常,故曰翻倒极。黄生云:[七八真情实语,亦写得出,说得透。从五六读下,则知其悲其喜,不在一己之死生,而关宗社(国家)之大计。]按谢朓《始出尚书省》诗;[还睹司隶章,复见东都礼],亦用汉光武事,但两句一意,未免合掌。于此可见杜诗用事之精密。
⑽这是脱险后的回思,凭谁报,是说如果间道时死去,也无人报信。黄生云:[起语自伤名位卑微,生死不为时所轻重,故其归也,悲喜交集,亦止自知之而已。]甚确。按韩偓《息兵》诗:[正当困辱殊轻死,已过艰危却恋主。]心情与此相似。
⑾太白雪,指行在所在地凤翔的太白山,最高峰拔海四千一百一十三米,山顶终年积雪。武功天,指陕西的武功县。《三秦记》:[武功太白,去天三百。]此二句是说到此才得复见汉家天日。
⑿国家兴复有望,故置身朝班,觉影静而心苏,不似在乱军中时之眼穿而心死,苏是苏醒、苏活。七校,指武卫,汉武帝曾置七校尉。
⒀[中]字,这里读去声。浦起龙注:[七八结出本愿,乃为喜字真命脉。]又云;[文章有对面敲击之法,如此三诗写喜字,反详言危苦情状是也。]
[喜达行在所三首]诗文赏析
文学赏析
第一首[西忆岐阳信,无人遂却回。]杜甫身陷贼中的唯一念想和寄托,就是行在中的唐肃宗了。《孟子》中说[圣人三日无君则惶惶然。]杜甫虽不是圣人,但[一饭未尝忘君](苏轼评价杜甫语),却不得不说是圣人对杜甫的影响。杜甫于身陷贼中之际依然西望行宫,希望有朝一日能突围抵达,但现实却是音尘不到,无人却回,即没有退回之人。长安本是沦陷区,帝王身边的人当然不会自蹈死地,却不知沦陷区依然有人[眼穿当落日,心死著寒灰]。[眼穿]就是成语[望眼欲穿]之所本。对着西下的落日,杜甫只能在沦陷中深情凝望。[落日]既暗喻西面的凤翔行在,也暗指江河日下的大唐帝国。[寒灰]同用两个典故,一个是庄子的[形故可如槁木,心可如死灰乎?]表现自己绝望的心理;另一个则是《史记·韩安国列传》中[死灰复燃[的典故:韩安国曾经坐牢被狱吏折辱,韩安国说:]你认为死灰难道不会复燃吗?[狱吏说:]死灰复燃,就用尿浇灭。[后来韩安国出狱后做了大官,遇见狱吏后笑着说:]你现在可以用尿浇灭了。[狱吏大恐。杜甫用]死灰[的典故,表现的是自己仍有]复燃[的可能,绝望中仍有希望。]茂树行相引,连山望忽开。[]茂树[又作]雾树[,在]雾树[的导引下,终于望到了凤翔周边的连山,对此杜甫如何不激动?但杜甫却忽然宕开一笔,不写自己的激动,却写自己的故旧亲朋对自己的惊讶:老了,瘦了,但总算从沦陷区活着回来了。通过他人之口来对自己做一个评价,这是诗人高明的地方。
第二首[愁思胡笳夕,凄凉汉苑春],先追忆曾经在沦陷区四面胡笳的悲怆,和长安汉苑在铁蹄下凄凉残破的惨状,再感慨生还之不易。虽然基本脱险,但杜甫仍觉侥幸,将脱险之后仍视作[生死悬于顷刻](仇兆鳌语)的[暂时人],这既是自怜,又不乏自嘲。杜甫找到了[组织],自然万分欣喜。[司隶章初睹]虽不算警句,然也化用了南朝傅亮《进宋元帝诏》[东京父老,重睹司隶之章]一语,可见杜诗[无一字无来处](黄庭坚语)的特点。[南阳气已新]同样用典,《后汉书·光武本纪》记载[望气者苏伯阿为王莽使,至南阳,遥望见春陵郭,唶曰:‘气佳哉!郁郁葱葱’。]以望气者(观察天象的人)见王者之气之喜,代指自己接近行在和国君之喜。[喜心翻倒极,呜咽泪沾巾]是杜甫诗歌常见的以悲写喜之手法。激动得沾巾,喜不自胜,溢于言表。高步瀛评道:[五六句明写达,暗写喜,七八句明言喜,反说悲而喜弥甚,笔弥幻矣。]杜甫诗歌的艺术,就在于曲折地表现原本简单的感情。
第三首开头劈空而至。一开始便假设了自己的死,死且无人知晓,是多么的惨淡,但未曾想到自己居然生还,足堪[自怜]。而[犹瞻]再次表达杜甫的[侥幸]和欣喜。[影静千官里]指自己暂时恢复了平静的生活,和众朝臣一样侍奉天子,王夫之评价此句[写出避难仓皇之余,收拾仍入衣冠队里一段生涩情景,妙甚。非此则千官之静,亦不足道也。][七校]是汉代的七种校尉,这里也代指朝廷百官。而[心苏]一个[苏]字更是振起全篇。最后[新数中兴年]既是对自己报效朝廷的期望,也是对朝廷能够自振的期望。
名家点评
其一
明代钟惺、谭元春《唐诗归》:钟云:看他[当]字、[著]字,用虚字落泊处([眼穿]二句下)。
明代王嗣奭《杜臆》:[眼穿当落日],望之切也,应[西]字。[心死着([著]同[着])寒灰],则绝望矣,应[忆]字。于是拚死向前,望树而往,指山而行,见[莲峰]或开或合,俱实历语。
清代何焯《义门读书记》:[眼穿]起下联[望]字,[心死]终上联[忆]字,为[喜达]作远势([眼穿]一联下)。[辛苦]二字,上包[眼穿][心死],下含(次首)[愁思]、[凄凉]([辛苦]句下)。
清高宗敕编《唐宋诗醇》:李因笃曰:抗贼高节而以[老瘦辛苦]四字隐括之,所谓蕴藉也。
清代浦起龙《读杜心解》:起倒提凤翔,暗藏在京。四句一气下,是未达前一层也。五为窜去之路径,六为将至之情形,七、八,就已至倒点自京。着[西忆]、[眼穿]、[心死]等字,精神已全注欲达矣。又妙在结联说至凤翔处,用贴身写,令[喜]字反迸而出;而自身[老瘦],又从旁眼看出:笔尤跳脱也。
清代黄生《唐诗矩》:树为雾所漫,初时不见,故曰[行相引],他人此等情岂暇如此写景,纵写景岂能写得如此精细!
清代杨伦《杜诗镜铨》:四句追叙;二句途中景([眼穿]四句下)。
近代高步灜《唐宋诗举要》:张上若曰:四句追述陷贼中驰想([西忆]四句下)。吴曰:字字血性中语([所亲]二句下)。
其二
明代高棅《唐诗品汇》:刘云:五字可伤。即[旦暮人]耳。[暂时],更警。([间道]句下)。)刘云:此岂随时忧乐语([司隶]四句下)。
明代钟惺、谭元春《唐诗归》:钟云:此意他人十字说不出([生还]二句下)。钟云:喜极而泣,非实历不知(末二句下)。
明代周珽《唐诗选脉会通评林》:赵汸曰:先言[生还],亦倒装法。以光武中兴比肃宗兴复,盖其所喜在此。
明代王嗣奭《杜臆》:[胡笳]、[汉苑],追言贼中愁悴之感。直到今日,才是生还;向在[间道],不过[暂时人]耳:说得可伤。[司隶]二句,以光武比肃宗之中兴。喜极而呜咽者,追思道途之苦,从死得生也。
清代何焯《义门读书记》:接上[贼中来]。忽[贼中],忽[行在],笔势出没无端([愁思]句下)。
清代浦起龙《读杜心解》:前首本从未达时起也,却预忆行在;此则写初达之情矣。起反转忆贼中,笔情往复人妙……五、六,明写[达],暗写[喜]。七、八,明言[喜],反说[悲],而喜弥深,笔弥幻矣。此为[喜]字点睛处,看翻点法。
清代杨伦《杜诗镜铨》:沈著语有深痛([生还]二句下)。)邵云:接得气色([司隶]二句下)。
近代高步灜《唐宋诗举要》:吴曰:五字惊创独绝([间道]句下)。
其三
明代唐汝询《汇编唐诗十集》:此主情,《诸将》主议论,自有分别。
明代钟惺、谭元春《唐诗归》:谭云:佳句。钟云:[影静]二字深妙可思([影静]句下)!
明代王嗣奭《杜臆》:[死凭谁报],[归来自怜],须溪云:[他人累千百言不自诉者,一见垂泪。][影静],见乍归无侣,[心苏],见从死得生,意苦语工。
明代王夫之《唐诗评选》:[影静千官里],写出避难仓皇之余,收拾仍入衣冠队里,一般生涩情景,妙甚。
明代王夫之《姜斋诗话》:情景名为二,而实不可离。神于诗者,妙合无垠。巧者则有情中景,景中情,景中情者,如[长安一片日],自然是孤栖忆远之情;[影静千官里],自然是喜达行在之情。
清代何焯《义门读书记》:接[生还今日事]来。前此忆信不得,何意竟生达耶!间道辛苦,忽睹中兴,宜乎其喜倍也([死去]二句下)。[喜]字足。反复顿挫,[喜]字在中篇点出,却仍不即正落,留在第三篇作结([今朝]二句下)。
清代浦起龙《读杜心解》:[犹瞻],从死去说来,死则不得瞻,今犹得瞻矣;来归而遇尧天,[喜]而知矣。五、六,才是面君;而以[心苏]对[影静],仍不脱窜至神理也。七、八,结出本愿,乃为[喜]字真命咏。
清代杨伦《杜诗镜铨》:两首起句俱承前首末说下([死去]二句下)。张云:脱险回思。情景逼真。只[影静]、[心苏]字,以前种种奔窜惊危之状,俱可想见。
唐代,杜甫